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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卫视《大剧院-零距离》
时间: 2013-08-29          点击量: 6545

专访《西京故事》

(2012年5月7日)

  本片核心提示:《西京故事》是陕西省戏曲研究院于2011年推出的大型秦腔现代剧。这部秦腔大戏真实地再现了一个农民家庭家长罗天福如何供读两个大学生孩子,并教导他们在城市如何自强不息、努力实现梦想的过程。切实再现农民工的生活现状与城市融合过程中展现出的新矛盾、新问题。

   周瑛琦:(凤凰卫视《大剧院·零距离》节目主持人)今年3月,秦腔现代剧《西京故事》在国家大剧院上演,这也是秦腔第一次登上了国家大剧院的舞台。激越高亢的秦腔,是否让你会联想起壮丽、苍凉的黄土高原,还有那粗犷、豪放的陕北汉子呢?听了秦腔,肉酒不香,秦人对秦腔的爱,那可是从骨子里,血液里面生发出来的。但是,作为一种地方戏,秦腔不像黄梅戏、越剧那样,曾经风靡过全国,其古拙朴实的唱腔对于外地的观众而言,会引起怎样的回响呢?《西京故事》登陆国家大剧院,又靠什么来征服京城的观众?古老的秦腔,又如何与现代观众取得共鸣呢?我们慢慢揭晓。

   《西京故事》缘起现实   展现农民工生活境遇

  解说:大幕拉开,是一个由废弃的厂房改建而成的大杂院,龙套演员出场,从他们的扮相就可以看出,这是一群农民工。编剧陈彦在剧本的一开始就交代,西京,一个既古老又现代的大都市,逼仄而拥挤的大杂院内,高高低低、上上下下住了数十位农民工,《西京故事》故事的缘起是司空见惯的现实。

  陈彦(《西京故事》编剧):我在西安,我们单位驻地外边,就是文艺路,它有好多好多的农民工,每天有一两千农民工在那儿出出进进,这时间长了以后,我总觉得这个农民工身上有很多故事。

  解说:动笔之前,编剧陈彦不仅时常和单位附近的农民工交流,还到西安最大的两个农民工聚居地去采风。

  陈彦:一个叫木塔寨,这个木塔寨啊,它这个地方当地的居民,现在只有1700多人,而农民工里面住了将近4万人,你想这个村子是一个什么概念。还有一个村子叫八里村,我们进去的时候,这个村子它的当地村民只有3千多人,而外地来的农工10万人,你想这一个村子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我们能不去重视这一种社会群体的存在吗?

  解说:从创作初衷而言,《西京故事》是现实主义的,但是剧中却有一个充满了象征意义的人物——东方雨老人,他是一个为了保护文物,而倾其所有的知识分子,他租住在大杂院,一是为了照看院中的千年唐槐,同时,他还在巨细靡遗地记录着院中这些小人物的生活琐事,为小人物作传的东方雨,俨然是编剧自身的投射。

  陈彦:农民工这么大的群体,并且在中国现在的经济社会发展中,起了这么重要的作用,在城市呢,我们其实非常需要他,但是呢,又有很多人很不待见农民工,我觉得这里边就是人的尊严问题,人格问题,人的梦想,人的生存,人的失望,我觉得里边有很多值得思考的问题。

  解说:经过长达3年半的时间,先后进行了7次大的修改,《西京故事》终于进入排演阶段。故事的主角是大杂院里新来的一家四口,做过村长、当过乡村教师的罗天福,因为一双儿女先后考上西京的重点大学,于是举家进城,打算靠家传的打饼手艺供养儿女读大学。反面角色是房东一家,刻薄跋扈的包租婆阳乔,贪财好色的“妻管严”西门锁,他们的儿子金锁则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

  罗甲秀和罗甲成姐弟都是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性格和命运却是大不相同,这两个形象的塑造,是颇有深意的。姐姐甲秀品学兼优,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不仅做家教,还去捡垃圾,卖废品,当弟弟甲成因为她在校园里捡垃圾而大动肝火的时候,甲秀唱道:

  罗甲秀(唱):姐不忍把爹娘身上的油榨干。

  解说:弟弟甲成对于成功有着迫切的欲望,但是优异的学业掩盖不了贫困的现状,而这让意气风发的甲成产生了严重的挫败感。

  罗甲成(唱):富有的咱几代难以往上赶,尊贵的咱永远不能去比肩。既无果又何必挣挣巴巴去强赚,服了输认了命浑浑噩噩也安闲。能过了糊里糊涂过几天,不过了登高一跳皆了然。

  解说:对于许多人尤其是农村人来说,考上大学无疑是改变命运的龙门一跃,但《西京故事》却用形象互补的一对姐弟让观众意识到,考入大学,迈进城市,这并非“知识改变命运”的结局,而是开始。《西京故事》的核心人物是罗天福,这是一个拥有多重身份的角色,他当过村长,在村民中颇有口碑,他当过乡村教师,是个识文断字的文化人,他打千层饼的手艺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来到西京,他成了千万农民工中的一个。

  陈彦:如果说他身上没有一些文化背景的话,可能我们有些思考,就无法寄托到他身上去。

  解说:罗天福是一个非典型中国农民,也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农民,所谓非典型,是因为多重身份加诸在他身上,这样的形象有存在的可能,却并不多见。所谓典型,是因为罗天福具备许多中国农民典型的优良品质,他看重知识,也寄希望于知识。

       罗天福(唱):你姐弟都把名牌大学念,是家乡最红最红的红杜鹃。

       解说:他尊重劳动,尊重自食其力。

       罗天福(唱):自立自强,谁堪笑话,谁配中伤?!

       解说:最重要的是他在面对困难时的坚持,和对未来的信心。

       罗天福(唱):梦既然有,苦就该尝,日子迟早会过亮堂,咬咬牙啥事都通畅,那太阳一定会照上咱脸庞。

       解说:可以说罗天福这一形象,承载着创作者的理想和情怀。

       陈彦:我的好多作品里边,可能更希望在今天这一种纷扰的社会生活当中,努力去持守这个民族,经过几千年前进当中所认定的一些恒常的社会价值,我觉得有很多价值,无论社会怎么变,它是不能颠覆的。

       解说:坚守传统价值观念的罗天福,和价值迷失的罗甲成之间,自卑的甲成和自强的甲秀之间,以罗家为代表的农民工和房东一家之间,《西京故事》在错综复杂的矛盾关系中,展现了农工民在城市的生活境遇和生存状态。城乡差别、贫富差距,农二代、富二代,坚持、迷茫、梦想、挫折、尊严、价值,《西京故事》直面现实的阵痛。

       执导《西京故事》的是来自中国国家话剧院的导演查明哲,在戏剧圈,查明哲有“残酷导演”之称。查导说,他的残酷,是在戏剧中探索、发现真相,揭示人与生活的真实面目,让观众像照镜子一样地看清自己,这也是他出任《西京故事》导演的原因。

       查明哲(秦腔《西京故事》导演):我愿意选择它,就是它正好恰恰反映了中国从一个农业文明的国家,一下子转向了一个现代的工业的或者城市化的国家,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大的一个转型,那么在这个转型里面,农民工的进城,又形成了一个特别有价值,需要去追寻,需要去表现,作为文艺作品来说,又是一个非常重大的题材,所以这个戏,后来一拿到我这来看,我就觉得,我有必要来为这个历史的阶段,这个重大的题材,也来贡献一份力量,贡献一份思考吧。

查明哲将秦腔形象化 《西京故事》原汁原味

       周瑛琦:秦腔《西京故事》的导演,是国家话剧院的著名导演查明哲。这些年来,话剧导演执导戏曲,相当盛行,但是呢,争议也很大,有人就认为话剧导演给古老的戏曲带来了现代气息,也有人认为部分的话剧导演不仅是不懂戏曲,更是抓不住戏曲微妙的规律。那在《西京故事》之前呢,查明哲导演曾经就执导过多个剧种的剧目,包括京剧、川剧、越剧、评剧、黄梅戏等等,查导就认为,其实话剧和戏曲是可以互补的,他说,有的话剧导演确实是带着改造的目的去执导戏曲,而他则是本着尊重的原则。在《西京故事》中,他希望在凸显秦腔审美优势的基础之上,为秦腔注入更现代的思考,以及表达方式。

       秦腔《西京故事》剧中角色(唱):我大,我爷,我老爷、我老老爷,就是这一唱,慷慨激昂,还有点苍凉。不管它日子过得顺当还是恓惶,这一股气力从来就没塌过腔。

       解说:这段秦腔黑头的演唱,高亢苍凉,是《西京故事》的主题歌。《西京故事》共有6场,除了第一场的开始,编剧陈彦在每一场的结尾都安排了这个主题歌,而到了导演查明哲手中,歌就不再只是歌或者主题归纳了。

       查明哲:我能够达到,到最后的时候,突然一下十几次的重复,到最后观众出去的时候还在脑中回荡。昨天就有一个,《中国戏剧》的主编说,昨天一路开车回去,她就在唱:‘我大,我爷,我老爷,我老老爷……’。就是这种吼,我把它形象化了。

       解说:形象化是查明哲作为戏剧导演给秦腔带来的改变之一。大杂院中,最显眼的是一棵千年唐槐,背景处的摩天大楼依稀可见,这就是我们所处的时代,东方雨给唐槐输液的设计,虽略显矫情,却也发人深思,细心的观众还能在剧中发现一种独特的定格手法。

       罗天福(唱):你貌似强力,实则猴急,心地狭小,处事偏激,你是一个越活越小器的混帐东西。

       查明哲:它恰恰是人物内心的戏剧矛盾、人物关系发展到了最尖锐的一个阶段,我一下给你定格定住,然后音乐响着,灯光变化,我让人物不动,我提醒你思考一下在这个瞬间的时候,它内在的意味,内在的意义。

       解说:话剧导演的表现手法让《西京故事》在人物塑造和内涵开掘方面有所突破,而这些一向不是戏曲的强项。虽然是话剧导演执导,虽然是一出现代戏,《西京故事》最大的一个特点,反而是秦腔的味道更足、更正。查明哲导演在走马上任时,曾经对记者说过,他是来倾听风骨秦腔的。

       查明哲: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3千万陕人吼秦腔,他为什么要吼啊,唱嘛,吟嘛,这些不都是中国人的表达方式嘛,但是,陕西人的秦腔是用一个吼字说出来的,你就觉得这个吼字,吼什么?

       解说:在创新成为借口,解构成为一种讨巧手段的时候,《西京故事》的创作团队却反其道而行之。故事实实在在,主题不模棱两可,秦腔艺术方面,更是要将最传统、最原汁原味的东西呈现给观众。

       查明哲:秦腔为什么有价值?它的特质是什么,它的气质是什么?它最吸引人的是什么?它最有表现力的是什么?我是希望把这些东西都拿过来,然后我在我的戏里面,把这些东西都呈现出来。

       解说:戏曲最精华的东西,区别于其他表演模式的地方,就在于程式化,但是作为一出新编现代戏,《西京故事》要表现的是现实生活中的人物,既不能让现实的人物走样,又要保留戏曲的程式化,这是个很大的考验。李东桥,1985年凭借《千古一帝》成为秦腔界首个“梅花奖”获得者,塑造过很多成功的角色,此番出演罗天福,对他来说压力颇大。

       李东桥(秦腔《西京故事》主演):我本来过去演的都是古典戏,古典戏它是一种程式化的模式,当然也不完全是,它肯定有一个规定的,穿着蟒袍端着架子,《西京故事》就是一个非常生活的戏,我演这个戏,当时拿到这个剧本,我有压力,非常有压力,压力非常大,我觉得离我的表演距离太远,我有时候都觉得就这个戏弄不好,我可能就身败名裂了。

       解说:没有了髯口水袖,刀枪剑戟,怎么办?导演和演员试图将一些生活化的东西,比如扁担、条凳、围裙、擀面杖等和传统的戏曲行当与动作程式相结合,打磨出一些既真实又有戏味的动作。

       李东桥:查导一到排练场就跟我说,我要你传统的东西,你有什么给我拿出来我看看,我就给他做了好多戏曲的动作,然后他就在那儿琢磨,他说我要老的,你给我拿,我就给他拿,比方说担子那些东西,我们就给他拿,我说这样放那样放,他定。

       解说:所谓秦腔,腔是最重要的,和许多秦腔经典剧目一样,《西京故事》突出了秦腔慢板的特点,一个在艰辛的生活中,坚守原则和坚持梦想的故事,给了擅长苦音慢板的李东桥很大的发挥空间,他苍凉凄切的唱腔将秦腔的表现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而消失了数十年的滚白重现舞台,更是让观众体会到秦腔独有的魅力。

       查明哲:滚白就是说你又要说得非常那个,然后又马上就上腔,就唱,然后刚唱一句,两个、三个字,突然又回来又说了,这叫滚白。

       李东桥:这个滚白,就是滚板,这是秦腔独有的特色的一个板式。

       查明哲:但是他们60年没有一部戏用过这个东西。

       解说:原先的剧本中,在罗天福遭遇沉重打击时,有一大段唱,导演和演员最初讨论剧本的时候,李东桥提出,这段如果改用滚白可能会更有力量,虽然还不清楚滚白是什么,但是查导把这话记在心上。

       查明哲:后来排在这儿了,我就说,东桥你不是说这个地方滚白,他说,你还记着,我说我当然记着,因为我要你秦腔的东西。

       李东桥:我就给他唱了一遍。他说,我要了。

       罗天福(滚白):罗天福不做西京梦了,罗天福向儿子投降了。

       李东桥:在陕西的老观众老戏迷,听到这种旋律这种唱腔他兴奋,他过瘾。

       查明哲:现在所有的专家,业内的观众,包括最基本的观众看了以后,都有一个同样的议论,我是最欣慰的,就是说他们觉得,这就是秦腔。

       周瑛琦:原本秦腔在西北三省二区,都是颇受欢迎的,但是自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秦腔和其他地方的戏曲一样,都面临着市场萧条观众流失,而为了使秦腔走出窘境,从2007年10月开始,陕西省戏曲研究院调动了下属4个团的所有演员,致力要打出“西安天天有秦腔”的演出招牌。不过呢,你可以天天演,观众未必天天看,他们吸引观众有什么样的方法呢?首先是以低票价,最高50元,最低10元这样的票价,但是呢,与低票价相对应的,却是绝对的高品质,演出阵容中包括李东桥这样的名角儿,当然,还有就是戏要得好看。无论是流传至今的经典剧目,还是像《西京故事》这种精心制作,题材与现实息息相关的现代剧,都必须首先考虑到观众要爱看。

       在今天的西安,秦腔的境况已经回暖了,而这个回暖背后的决心及魄力,值得我们尊敬并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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